《宇宙锋》姜老师 2021/04/17
前两天看王安忆的⽂章，提到在舞台，影视剧中塑造⼈物如何恰到其分，其中提到了《宇宙锋》的表演极致。这是我最喜欢的⼀出戏京剧之⼀。
这出戏为什么叫宇宙锋呢？宇宙锋是什么？我们需要了解⼀下这个远古的秦朝故事。“宇宙锋”是秦⼆世胡亥赐给⼤⾂匡洪的⼀把宝剑。 匡洪之⼦匡扶娶了权⾂赵⾼（就是那个指⿅为⻢的历史“名⾂”）的⼥⼉。其后，赵⾼因匡家并不趋附他的权势，怀恨在⼼，设计命⼈盗取宇宙锋⾏刺胡亥、并嫁祸于匡洪；匡⽒因此全家⼊狱。只有匡扶在赵⼥的帮助下得以逃亡。此后，赵⼥回到⽗家居住。某⽇，胡亥夜访赵府，窥⻅赵⼥貌美，欲纳为妃，命赵⾼次⽇送⼥⼊宫。赵⼥⽮志不从，在哑丫鬟指点下，碎⾐毁容，假作疯癫。次⽇，到了⾦殿，嬉笑怒骂，临难不惧，胡亥⻅状，以为真疯，赵⼥遂得幸免。
这是爱恨情仇，充满⾎腥和⿊暗的故事，看着⽂字都让⼈想到各种惨不忍的的悲剧场⾯，实在是⼈间的残酷。强权，媚势，却有坚贞不屈，充满智慧。这样⼀个故事在戏曲舞台上，却⽤最美，最斯⽂浪漫的创作⼿法表达了忠奸，善恶，记录了历史也许有过的⿊暗，给⼈以思考，做出⾃⼰的判断与选择。戏曲是美的，但还有重要的社会责任，那就是“⾼台教化”，过去⽂盲虽多，但通过戏曲舞台，贫⺠百姓也可以通过戏⽂，唱词学做⼈的规矩，学习基本的道德准则，学习历史，让普通⼈不跑偏，成为教化有类的⼈。是推动社会进步的重要⼿段。
我们看⻄⽅的历史悲剧，看电影，⽐如《脚⽃⼠》，《斯巴达克斯》，《特洛伊》，《勇敢的⼼》和《耶稣受难》，都是重⼝味，有些⼈在视觉上会承受不了，画⾯残酷，观者也是内⼼沉重。同样的悲情，残酷，被⼀桌⼆椅，⻔台楼帐的虚空舞台全全的收纳了，但观后，观众仍可铭记在⼼，还有⽆限的遐想，这便是东⽅舞台的虚拟可以对横⻄⽅写实主意的最让⼈震撼的艺术⼿段。
再说全本《宇宙锋》是⼤戏，时间⻓。《宇宙锋》的最终完善是梅兰芳先⽣最极致的艺术成就之⼀。梅先⽣是⼤⻘⾐，主⼈公赵艳荣是赵⾼之⼥，秦朝全国屈指可数的富家之⼥。这种⻆⾊，梅先⽣最擅⻓，端庄，识礼。但这出全本⼤戏的最⾼潮是“装疯”，时⽽要上天，时⽽要⼊地，敢戏弄阴险的⽗亲为⾃⼰的⼉，还要冲上⾦殿怒斥秦⼆世“荒淫⽆道”。踱着男⼈的步伐，嬉笑怒骂、酣畅淋漓。即使这样也不失⼤家⼩姐之仪态，不失端庄，想想是怎样的登峰造极？再听听这唱词“想先皇当年，东封泰岱，⻄建咸阳，南收五岭，北造万⾥⻓城。指望江⼭万代永保平安，不想被你这昏王 ，逍遥享受，不理朝纲。我想这天下乃⼈⼈之天下，⾮你⼀⼈之天下。似你这样任⽤奸佞，沉迷酒⾊，这江⼭你家未必坐得⻓久哇！”
梅先⽣在《舞台⽣活四⼗年》中说，“我们在台上扮演剧中⼈，已经是假装的。这个剧中⼈⼜在戏⾥假装⼀个疯⼦，我们要处处照顾到她的假疯，不是真疯。所以从赵⼥装疯后，同时要做出三种表情：⼀，对哑奴是接受她暗示的真⾯⽬；⼆，对赵⾼是装疯的假⾯具；三,是⾃⼰在沉吟思索当中，透露出进退两难的神⽓。” 这种不断的闯⼊，跳出把嗔，羞，怨，怒，恨，狠狠的在舞台上“疯”⾜了，还不失范⼉，带着优美。东⽅的舞台上“疯”到底，也没有歇斯底⾥，赵艳荣不失妩媚，不失⼈格，美就在这⽔袖，指间，唱腔，眼神⾥做到了极致。我还要提⼀下那个哑巴丫鬟，是花旦⾏，⼀句台词没有，咿咿呀呀，全靠眼神，和肢体语⾔会意，很是添彩。
我最喜欢赵艳荣的⾏头与化妆，她的着装叫斜披⼥帔，在戏曲服饰⾥是专⽤⾐，表示“疯⼥⼈”⾐冠不整，是为赵艳荣特别制定的。外⾯⿊⾊团花⼥帔只露左半部，右内露出的半部是⿊的⼥褶⼦，为表现⾐冠不整，凌乱⽆章。再看这正额，当头泡钉之下三撇红⾊印记，那是为了深⼊刻画此⼈已疯，张⽛舞⽖，抓破脸的疯癫之态。再看头上，珠花，⽚⼦，基本不对称，不完整，突出“乱” 线戴(yi)⼦是京剧舞台上赋予⼥性最美的头发装饰。即可协调⾊调，还是可以即兴挥舞的“撒疯”道具，这还不够，再多放下⼏柳⼉头发，这痴疯劲就⾜了。再配上⽩⽔袖，压上这⼀身的⻘，突出悲剧的⾊彩。⽽赵⾼则是⽩花脸⼀副，尽显奸诈。
说得再热闹，不看也是⽩搭，有⼈说这戏唱的是真慢，难以下咽，我试想，50分钟，⼀个多⼩时就演绎了⼀段2000多年前的历史故事，慢吗？这要是搞个电视剧你说要多少级呢？现在据说⿎励慢⽣活，⼤家不妨也看⼏出戏，戏不是⽼头⽼太解闷的物件，是实实在在真真切切的东⽅审美。许知远问：“众⼈的⼼向纽约巴黎开放，但有没有向⾃⼰的宋唐⽂化开放”？同理，有看歌剧话剧的决⼼，有没有也给戏曲⼀次机会？ 有机会您也试试，花钱看戏的享受远胜过有天买博物馆⻔票来的痛快淋漓，因为我们是活着的⼈，⼈的艺术需要⼈参与，才有共鸣。